孪生孙女的孕育是家里的大喜事。在医生确定她们是女娃时,我就在考虑给她们取什么名字,直到她们诞生那天,才最后确定下来。

像所有美国人一样,孙女们的名字应包括第一名字、中名和姓氏。所谓“第一名字”就是教名,我家不信教,在中国,就不需要这个教名。但我儿媳妇是罗马尼亚人,她家信奉东正教,这个教名就不能没有。其实,很多旅美华人即使不信教,也给自己加了个“第一名字”,这决非是“崇洋媚外”,而是一为入乡随俗,二因汉语拼音发音难,有个美国名字,跟美国人交往就更容易些。我过去的同事中,就有多人把自己的中文名当作中名,然后再加教名的,他们的英文名就成了查尔斯•汉胜•张或凯思琳•秀华•李。美国同事其实就只叫他们“查尔斯”或“凯思琳”,什么“汉胜”、“秀华”,就像根本不存在似的。 为孙女取教名,那是我们亲家和儿媳妇的事。他们商讨了很久,先后提出好几个方案,最后决定用罗马尼亚的女孩常用名:索菲娅和克拉拉。

我为孙女们的中文名也动了很多脑子。我记起我上小学时,比我低一年级的同学中有一对孪生女孩,姐姐叫沈路亚,妹妹叫沈亚路,我想我也可以效法,便起了陈华罗、陈罗华这一双名字。中华—罗马尼亚,罗马尼亚—中华,这有多好!我儿媳妇是医生,“华罗”还与“华佗”相近,这就更有意思了。可是,儿子和儿媳一下子就加以否定,我也立刻感到了我们之间的代沟。他们从小接受的是美国教育,更感到自己是美国的一部分,对自己的祖国已经不像我们那样时刻放在心上,“华”也好,“罗”也好,都似乎已经有点遥远,有点隔膜,孩子的名字又何必与“华”或“罗”相关呢。在潜意识中,他们对“华”和“罗”是否还有点鄙视呢?我不知道,我也未敢问,我希望没有。

我虽不忘自己是个华人,但平时表现绝对合乎美国国情,是个民主家长,任何时候都不强迫孩子接受其不愿接受的东西。为孙女们的名字,我只好再动脑子,虽未绞尽脑汁,也觉得比写一篇专栏文章还难。汉字里,我很喜欢“艾”这个字。记得上初中一年级时就爱给黑板报投稿,初三的学长周起镐就给我起了“艾萌”这个笔名,我很喜欢。后来,我又很爱艾青的诗。我就想让孙女用上这个“艾”字。查查字典,你还可知道“艾”不仅是一种草本植物,在书面语里,它还有“美丽”、“漂亮”的意思(如少艾)。我又想,我的“美丽的”孙女们应该是幸福而快活的孩子,便想到了“忻悦”这个词。于是,她们的名字终于出来了:一个叫“艾忻”,一个叫“艾悦”。这两个名字还与“爱心”和“爱乐”谐音。我希望我的第三代都有一颗爱心,都爱音乐。我相信,凡有爱心又爱音乐的人,一定是好人。

就这样,我的孪生孙女在美国的名字就成了索菲娅•艾忻•陈和克拉拉•艾悦•陈。 (来源:香港《大公报》,作者:陈安)